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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夏夜，天上繁星，地上流萤。半明半暗中，半大孩子们，嬉闹追逐星星般闪烁的萤火虫，稚声合唱： “萤火虫子夜夜来， 对门婆婆端茶来； 毋（音N)吃你的茶， 毋（音N)吃你的酒， 借你的牛 犁大丘； 借你的马， 走袁州。 袁州路上一眼塘， 捉只鲤鱼八尺长！ 爷要吃， 崽要留； 留哒搞什么？ 留哒讨婆娘！ 婆娘懒又懒， 屙点尿叽洗茶盏。” 一代一代的历史长河中，浏阳北乡孩子们，都曾吟唱这首童谣。谁也不知道，这朗朗上口的诙谐童谣，流传了多少年，多少代。唯一可供推测的年代信息，藏在今人有些陌生的地名“袁州”之中。袁州，今宜春，自唐至清，历朝皆置“袁州府”。有趣的是，这首童谣中，孩子们向往的都市，选择较远的袁州府，而不是较近且行政归属的潭州府（今长沙）。这看似奇怪的“借马走袁州”，却是符合方言学的分区，浏阳、宜春同属赣方言-宜浏片。宜春是古代中国主要产盐区之一，浏阳人长途跋涉前往宜春，经济动机是“担盐”。自给自足经济时代，食盐几乎是小农经济唯一的外购必须品。方言相同的沟通便利，长途贩运的经济动机，对“前普通话时代”的人而言，是权衡选择流动、迁徙的目标地的重要条件，权重甚于行政区划。 以花炮之乡闻名于世的浏阳，三国时期置县，为周瑜之俸邑。地理上位于湘东，行政上隶属湖南。浏阳地形东高西低，东连罗霄山脉与江西交界，西接湘中平原与长沙接壤。大战长沙的关羽，不仅留下密布浏阳乡间的关帝庙，也留下一串与其相关的地名与传说。相传关公寄存赤兔之地，得名“寄马市”；相传关公丢失赤兔马之地，得名“赤马”，当地尚有一座雄伟的大殿，供奉关公与神马，名曰“赤马殿”。乡人召集四乡牛马聚集百里之外的浏阳普迹，赤兔马失而复得。此地后来演变为牛马贩卖集市，至今犹存，名曰“牛马会”。蜿蜒浏阳北乡腹地的捞刀河，名字源于关公滑落此河的青龙偃月刀；甚至在百里之外的长沙，捞刀河注入湘江的河口区域，亦起名“落刀嘴”。这方圆百里的地名由来的高度相关，不仅让人惊叹古人宽阔的地理视野，更在暗示，两千年来，浏阳的文化渊源从未断裂。 俗谚有云：“浏阳土地轻，十里讲三音”。广义的浏阳话，涵盖中国八大方言中的三种。居住在湘中平原边缘的浏阳人，讲湘方言；丘陵地带的浏阳人，讲赣方言；罗霄山脉大山深处的浏阳人，讲客家话。狭义的浏阳话，指向分布最广人口最多的赣方言。民间传说浏阳方言的十里三音，源于一段血腥的历史。元末农民起义时，浏阳地主武装支持陈友谅，朱元璋久攻不下。攻占浏阳之后，为惩戒浏阳人，朱元璋发出“血洗浏阳三日”的指令。执行指挥官误把写出头的“日”看成了“月”，一场甚于“嘉定三屠”“扬州十日”的悲剧发生了，浏阳原住民大量出逃，留下的居民被屠杀殆尽。唯有浏阳北乡石牛寨，残存一支浏阳原住民。石牛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，朱元璋部围攻石牛寨，企图通过断水断粮不战而胜。石牛寨上的原住民，用松枝扎成“秧把”，用稻草扎成“草鱼”，在高空中扔来扔去。抬头眼见石牛寨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，围寨的朱元璋部只能摇头撤兵离开。浏阳唯一一支原住民幸存下来。大屠杀之后，浏阳土地荒芜，水静蛾飞。操湘方言的移民，近水楼台，占据肥沃的平原地区。操赣方言的江西移民翻越罗霄山脉，占据了浏阳的丘陵地区。待到千里迢迢广东嘉应州（今梅州）的客家人赶到时，只剩下贫瘠的零星山地。浏阳三种方言的分区由此而来。 其实，湘赣边其他县市，同样也流传着“朱元璋血洗浏阳”的类似故事，其历史背景基本真实，历史细节则难免夸张。朱洪武攻占金陵之后，最强大的对手确是长江中游的陈友谅，荆、湘二路是陈氏的根据地。朱吴与陈汉两大南方王朝拉锯的主要战区是湘赣、鄂赣交界之处，鄱阳湖水战，洪都（南昌）拉锯战都极其惨烈。浏阳地处湘赣要冲，肯定受到极大冲击。只是民间口述史，往往将一段大时代的历史，简化为一个故事，以方便传播，同时强化故事的戏剧性。浏阳北乡的一句方言，也佐证这段历史真实性。北乡人遭遇蛮横且妄自尊大的同乡，会骂上一句“你是寨上屋里来格”！这句江湖春典般隐晦的方言，折射初来乍到的外来移民对原住民的敬畏历史。区别外来移民，浏阳原住民在称为“寨上子孙”，淳口侯姓人家，据说就是“寨上子孙”。北乡一带，至今还有“寨上子孙不发丁”的说法。醴陵县志中明史部分，原住民被称为“老寨户”，巧合的是，醴陵县志上也有“老寨户，子姓多不番”的记载。 赞赏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