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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椎山人摄 我在浏阳 撰文/刘楚玉 近来我偶尔会自问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，在浏阳？假设人的命运有神掌管，人的家乡应该是很重要的，如黄沙梁之于刘亮程，高密乡之于莫言。 你也许会说，世上有千千万万人，万万千千地，大家相互凑合着过活，有什么可细细琢磨的。 可凑桌麻将都得顾各人的脾性癖好呢，所以我要细细地寻思，为什么我在浏阳？浏阳究竟有什么特别？ 一 还是个吃奶娃娃的时候哪有什么“家乡”的概念，只知道睁眼便在此处，此处便是浏阳。那时只有朦胧混沌的一丁点儿感觉。那时满目映着清秀的山野，以现在的我来推想，那田埂、黄牛、流云、山峦，应是带给了我欢喜的。 年幼的孩子，在尚不能通过言语来表达感情之时，至少是咧开嘴笑了。至少，对于生在这里，我没有什么不满。 张迪摄 其实我自小感知的家乡，还并非浏阳城，而是距县城二十来里的高坪镇。 那时的高坪大约只有一横一纵两条街道，呈十字架形。甚至还只有一条街算得上是主干道，自然称不上多繁华热闹，也不必有太多店铺商家。同样的，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，蓝天白云不会被遮蔽，一览无遗。开窗即见远岫，绵延数十里，直至视线尽头。 为什么这不叫“卧龙山”呢？那山脊正如龙脊，起伏回环，别有一种无可撼动的沉静悠然。必是一条睡着的龙了，安然恬卧在这山野乡间，是多少年前沉醉于此方碧水蓝天？ 我的整个童年似乎都在注视着这总也望不尽的山水画卷，春花秋月，朝暾夕照，是也无时无处不可入画，不比得名山大川、名胜古迹，也不似繁华都市的热闹，更不是过分贫瘠的山沟子里的潦倒村落，不上不下，不过分张扬或凄惨，却足够给我一个安稳平静的童年，给许多村民安稳平静的一辈子。平凡的田园山水，正适合熏陶启蒙一个新生的、纯净的、充满好奇的、蓬勃成长的生命，实是幸甚至哉！ 而那时的浏阳，没有特别深厚的历史，没有加快发展的脚步，未曾太多沾染战争的烽烟，亦没有过分浸渍时代的浪潮。虽非初生赤子，却仍持一颗质朴无邪的赤子之心，在时代渐进的号角声里用好奇的眼睛张望着这个世界，摸索着前进。 二 浏阳，要说它的发展，自然是长年累月地积攒下来的，这在当时某一刻实在看不真切。可我固执地认为，它是在近十几年来才步入发展正轨的。 我在乡下玩到了上小学的年龄，之后进了浏阳城，住了下来。没有房子，父母便四处租房。租过检察院、农业局的旧单位房，租过各种二手、三手……N手房，也住过随母亲单位迁址而不断变更的教职工宿舍。 那时顾不上计较什么房子质量、光线、空气、布局、装修，只是住着罢了。算下来搬了七八次家，住了各式各样的地方，见了形形色色的人，其间苦辛，难以言尽。那段日子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有些淡了，灰暗的色彩模糊后，只余下小簇的温暖的火焰，在我们一家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不断描摹中，愈发明亮耀眼。我在这火光中长得飞快，一晃十年，孩童远去，少年长成。 过往我的记忆里，浏阳远没有多少光鲜亮丽，灰色的街，老旧的楼房，脏乱的店铺街道，散发恶臭的公厕和垃圾桶……总如黑色的斑点突兀地印在回忆的旧照片上。昏沉忙碌的小县城，对未来充满了疑问，人们来去匆匆，迫不及待地奔向一个又一个明天，希冀着更多美好的愿望，能在某一个明天实现。浏阳满面尘土，却未曾顿足。 三 也不知是何时，怎就成了今日这副模样。当年那稚拙天真，跌跌撞撞学步的孩子，是怎么成了今日的我呢？但使我庆幸的是，我是在变得更好。我携着过往的记忆，在未知的旅途上奔行，可以笑迎每一轮新的太阳，亦不忘却曾照亮我路途的每一颗星星。 现今在浏阳城里徜徉，处处是我曾生活的痕迹，一步一步，好像都踏在过去的脚印上，而后又延至新的路径。过往种种，欢乐忧愁，满载回忆的地点有些已物是人非，但仍旧如路标般兀自烙印在脑海里，深埋在记忆深处。 这是我小学时最爱逛的巷子；这是我和父母一同散过步的小径；这老房子居然还在，门口的饭店却已换了四五个招牌；这个小吃摊以前是个卖臭豆腐的，一放学我爸就接我走这儿来吃上一碗…… 惆怅感慨之际，不免还有些惊喜与欣慰，譬如何处又开了一家新的小吃店；哪里又建了一个新的大商场；街道修葺一新，就连乡间小路也干净整洁了；原来沉默在角落中的景点被规划开发成旅游休闲区，甚至也可招徕不少游客，更多的本市居民也常去游玩。 虽感唏嘘，这个与我一同成长的小城渐渐不复原来的模样，它有了焕然一新的面貌，它向前的脚步也愈发稳健。但是好在，我热爱的一切都还在。曾经我甚至不大能感觉到这份心情，今日却日益强烈。我长大了，懂事了。它也成长了不少。小时候我在网上搜索浏阳，它还只是一个信息贫瘠的小城，除“花炮之乡”等头衔外别无其他。 今日再看，百科词条里它已有丰富的资料，大段文字描述着它的各个方面，曾沉寂无言的浏阳，也渐渐发出了自己的声音。《浏阳河》的歌谣随河水回环蜿蜒，流向远处。 四 我们家现在住在曾是城郊的一个小区里，不用再奔波转徙于各个租住房之间。说曾是城郊，是因为浏阳的边缘正在不断向外扩张。 一年前尚且荒凉偏远的小区，如今也愈发热闹起来，紧挨着小区建起了更多小区和街道，城市建设的蓝图延展至目不能及之处。曾被我们笑话在“城乡结合部”的我的初中母校所在地域，由于毗邻长兴湖而顿时身价翻了几倍。我升入了高中，浏阳也名列全国百强县城之一。它仿佛仍在舒展着自己的肢体，欲将更为广阔的天地揽入怀中。 浏阳，它的所有特别似乎都源自这十六年来的朝夕相伴。这十六年间，我也曾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，见过各种各样的风光。而旅行最大的意义之一，正是踏上归程时心中的万千感绪，望着熟悉的灯火，心底漫开的欢喜，轻松，宽慰，怀念……仿佛又一次认识了自己的家乡。 有人说：“我遇见无数的人都是为了认识我自己，我走过千山万水都是为了回到我自己。”我回到浏阳，宛若回到了我自己,使人惘然，究竟是我在浏阳，还是浏阳在我？是我选择了浏阳作为认识世界的起点，还是浏阳选择了千千万万和我一样的人承载它的过去、现在、将来？城市的生命延续在人们的呼吸间，城市的发展蕴含在人们的成长中，浏阳即是我们，我们即是浏阳。 我为何在浏阳？ 没有回音。但见汩汩浏河水，在血液中脉脉流淌，呼吸着一种悠久而渺远的悸动。我的生活，我的记忆，都因这感召而漾起层层波纹。 我已没有了答案。 人对精神家园的依恋，真就如此不可名状吗？ 郁达夫说，若能留得住的话，我愿折去三分之一的生命，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。 史铁生说，因为这里，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。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，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，我会怎样想念它，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，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。 我要说，我在浏阳，我的离开是为了终将归来，带着这些总归要烟消云散的牵绊，无论过去，现在，未来。我仍在这里，这里是浏阳。 浏阳日报赞赏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