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为北京人,对宣武区多是有感情的,最浓郁的京味儿,最诱人的美食,还有最璀璨的人文历史,几乎都在宣武,即便后来被西城合并,但“宣武”的烙印却依然不能、也不会被抹去。 近年来,在西城区启动的一波又一波文物腾退工作中,老宣武占比极重,比如宣武门外的达智桥胡同,如今已是青砖灰瓦,整齐漂亮,沈家本故居等古建筑,也已对外开放。 而位于菜市口南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,目前也已腾退完毕,文物恢复原貌可谓指日可待。 绍兴会馆“鲁迅”诞生地 会馆,最早出现在明朝中叶,类似现在的“驻京办”,主要作用是为本地进京赶考的举人们提供免费吃住。 那时外省人士进京,多从城西南经卢沟桥至广安门进城。于是,广安门内的菜市口地区就顺理成章变成了“会馆区”。 因此从时间和方位上来看,绍兴会馆发展的每一步都与时代轨迹相吻合。 绍兴会馆旧址位于南半截胡同7号,始建于清道光六年(年),主要招待山阴、会稽两县进京赶考的举人。 年,清朝覆灭,民国新政府成立,一位身材单薄的绍兴青年,应时任教育总长蔡元培之邀赴京于教育部任职,住进了绍兴会馆。他,叫作周树人。 青年周树人 早年间,绍兴会馆有仰级堂、涣文萃福之轩、藤花别馆、绿竹舫、嘉阴堂、补树书屋、贤阁、怀旭斋、一枝巢等主要建筑,周树人住进的是藤花别馆,别馆东侧是一片藤花池。 可是藤花别馆客人杂乱,时常喧哗,周树人便于年5月6日搬到了补树书屋,这与他的名字“树人”颇为相适。 民国初年,时局艰危,政坛动荡,从袁世凯倒行逆施,到讨袁之役、护国运动......周树人从刚来京时对新政府满怀希望,逐渐变得失望、颓唐。 年7月1日,张勋拥立溥仪复辟,以及随后的一些列闹剧,终于使周树人愤然而起,以辞职表示抗议; 年,新文学史上的第一篇白话小说《狂人日记》在绍兴会馆的补树书屋创作,于《新青年》发表,作者署名“鲁迅”,这也是周树人一生诸多笔名中最出名的一个。 随后,在补树书屋,“鲁迅”创作了《孔乙己》《药》《一件小事》等若干篇世人耳熟能详,甚至收录于中学语文课本的经典作品。 “鲁迅”成为了那个特定年代的“文化大V”,绍兴会馆目睹了这名民主战士从最初的压抑到最终的觉醒!他手中的那支如椽巨笔,似利剑,如机枪,更是漫漫黑夜中一抹暖人的光亮,指引大家前路方向! 年底,周树人、朱安夫妻二人与弟弟周作人一家,搬离了绍兴会馆,迁至位于八道湾的新宅,而在绍兴会馆住过的这七年半,是漂泊在外的鲁迅先生一生中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。 除了鲁迅,绍兴会馆还住过李慈铭、蔡元培等绍兴先贤。 只是经年历久,当年的会馆早已变成了大杂院,据说人最多时曾有47户之多,横不成排、竖不成行的小屋,把院落分割得零七八落。 如今,绍兴会馆终于完成了腾退,相信据恢复成当年鲁迅先生挥笔写下《狂人日记》的场景已然不远了,那间小屋,那张小书桌,也会一并回归了吧? 前文讲过,整个菜市口地区当年遍布着会馆,您若是穿越回那个年代行走于菜市口街头,三五步间撞见个把名人都不必大惊小怪,文人骚客,革命义士,江湖侠客,朝廷要员,穿梭其间,好不热闹! 菜市口会馆“集中营” 半截胡同南半截胡同和其北边的北半截胡同,合在一起便是半截胡同。除了鲁迅居住过的绍兴会馆外,这里还曾有江苏、吴兴、湖州、潼川、四川、浏阳等会馆。 江苏会馆明朝“青词宰相”严嵩的别墅“听雨楼”后来改为江苏会馆,建国后成为了北半截胡同小学。 严嵩 浏阳会馆41号为浏阳会馆,戊戌变法时谭嗣同就住在后院的北套间里,他题这书屋为“莽苍苍斋”,这里曾是策划变法活动的场所。 烂缦胡同这文雅的名字是后起的,起初叫“烂面”胡同。济南会馆、湖南会馆、常熟会馆、湘江会馆、东莞会馆和汉中会馆,都曾在这条胡同里。 常熟会馆光绪的“帝师”翁同龢曾在这里住过。 东莞会馆当东莞和会馆这两个词汇合在一起时,老司机们都会想入非非。这里有康有为题的匾额。 湖南会馆年,毛泽东曾在湖南会馆召开了千人参加的“湖南各界驱逐军阀张敬尧大会”。 菜市口胡同据说因为严嵩的府邸设在这里,早年间叫做丞相胡同,曾号称是北京名人旧居最多的胡同。 曾国藩、左宗棠、李鸿藻、孙毓汶,这些庙堂重臣;龚自珍、蔡元培这样的文人;杨锐、刘光第这样的维新派人士,都曾在菜市口胡同居住过。而龚自珍住过的休宁会馆规模之大堪称当年京城会馆之最。 休宁会馆遗存的功德碑 如今,菜市口胡同已经改造成了菜市口大街,上述的名人故居几乎不复存在了。 最风光的,保存最完整,要数湖广会馆了。看戏、听相声、吃饭、喝茶,宣南文化的精华在湖广会馆都能体验到,前几年,这里还被设为北京戏曲博物馆。只是这儿,已经入了虎坊桥的地界儿。 菜市口一带的会馆之多,让人眼花缭乱,不难发现,戊戌变法中的大部分人物,都曾在菜市口的会馆里生活过。 而他们的命运,随着变法的失败,多数戛然而止。菜市口的另一“身份”,也因为他们飞溅的轩辕之血,而被后世铭记。 菜市口血溅丁字街 旧时的菜市口,不像如今是个十字路口,在菜市口胡同(丞相胡同)尚未改造成菜市口大街时,这里是标准的“丁字型”。 清代,朝廷将杀人的刑场从西四牌楼移至菜市口,行刑地点就位于丞相胡同跟前儿。每年冬至前夕,都是“秋后问斩”的囚犯执行死刑的日子。 在这里成为刀下之鬼的,既有一般的刑事犯,也有被无辜冤杀的老百姓;既有起义造反的志士,也有直言敢谏的官宦;既有政治斗争的牺牲品,也有反帝爱国的真英雄。 辛酉政变后,顾命八大臣之一的肃顺,就是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的。 影视作品中的肃顺 戊戌政变后,维新派骨干除了康有为、梁启超外,系数被捕。年9月28日,“戊戌六君子”就义于距离自己住处不远的菜市口刑场。 谭嗣同“有心杀贼,无力回天,死得其所,快哉快哉”的绝命诗荡气回肠,不过看热闹的老百姓并不会被这些慷慨陈词所打动,在他们耳中,这和“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”的叫嚣并无二致。 那时每逢行刑日,百姓踏着满街尘土,前呼后拥般的来到菜市口,看形形色色的犯人被斩首示众。维新人士,义和团“拳匪”,落马的高官,谁的人头落地都会引来叫好声阵阵。 而这些既讽刺又荒诞的场面也是鲁迅名作《药》的创作来源,要知道前文所述创作该篇的绍兴会馆,距离菜市口刑场不过几分钟的脚程,虽然民国年间刑场已经外迁,可周遭坊间必少不了“刑人于世”的惊悚传言。 如此鲜活生动的素材一旦被文豪级别的作家所熟悉,那么经典文本的诞生也就顺理成章了,《药》中的刑场众生相能被描摹的入木三分,正在于此。 而说到“药”,就不能不提菜市口的知名买卖——鹤年堂。 菜市口传奇药房鹤年堂 鹤年堂成立于年(明永乐三年),是由元末明初著名回回诗人、医学养生大家丁鹤年创建的。鹤年堂原址座落在现宣武区菜市口大街铁门胡同迤西路北,骡马市大街西口,与丞相胡同相对,与回民聚居的牛街相邻。 明嘉靖年间(年前后),鹤年堂曾相继开设了五家分号,遂有“五鹤朝天”之称,老店作为总店仍在菜市口原址,严嵩之子严世藩为其题匾“西鹤年堂”。 刀伤药的梗当年行刑的场所,就位于鹤年堂大门的不远处。这里曾是监斩官们更衣休息的地方。或许是周遭戾气过重,鹤年堂里,总是传出骇人听闻的惊悚怪谈。 话说有一年夏天,菜市口处决了一个乱贼,尸体停在了鹤年堂斜对过儿不远处。当天晚上,窗外有人影晃动,掌柜起身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。 正在这个时候,有人砸门,掌柜一问,是买刀伤药的。第二天天亮,人们惊讶发现,被砍的乱贼脑袋和身子居然连在一块了,身边还放着鹤年堂的刀伤药,从那以后,每当行完刑,夜里总有“人”来买刀伤药。 打这儿以后,老北京开始流行一句骂人的俗语:去鹤年堂讨刀伤药——死到临头了。 甲骨文的迷清光绪年间,金石学家王懿荣患疟疾病,请大夫看病,大夫开出一味“龙骨”的药,家人跑遍各处都找不到,后有人说鹤年堂的药最全,可以去看看,家人果然在鹤年堂抓到“龙骨”。 王懿荣 “龙骨”拿回家后,王懿荣无意间发现上面刻着类似篆文的文字,惊喜非常,立马儿派人到鹤年堂把所有“龙骨”全部收购回来,经他仔细对比,断定这是古人在龟甲兽骨上刻的一种文字,这就是举世闻名的甲骨文。 您看,甭管是俏皮话,还是古文字,都能和鹤年堂搭上关系。 时至今日,鹤年堂的店面依然在菜市口,而对周边的老街坊而言,这一带丰富多彩的生活场景,一定都历历在目吧? 菜市口绚丽斑斓的往昔场景 那会儿,菜市口百货商场还不是“黄金第一家”,位于路口东北角,这里有绚丽的布匹,洋气的服饰,是女同志们一杵就半天不动窝的地方; 在“菜市口文化用品商店”里,总能见到新奇的转笔刀和铅笔盒,跟老妈哭闹着买下,带到班里一显摆,准能招来同桌“羡慕嫉妒恨”的白眼; 记忆中的味道包括南来顺的面茶和豆汁儿,还有铁门胡同的馄饨,以及浦江春面馆的鱼香包子; 还有德缘的烤鸭和蓝莓山药,亲戚走动,请客吃饭就来这儿。 这家胡同里的理发馆总是人满为患,汇泉浴池的拖鞋总是“没大没小”...... 那年月的风物见识怕是不容易回来了,好在这两年菜市口正在越变越美,您也一定感觉到了吧? 广阳谷公园在地铁4号线菜市口站旁边,广阳谷森林公园很是惹眼。 惟妙惟肖的雕塑,蜿蜒不断的砂石路,彰显着精致。 一到夏天,林木婆娑,百花争艳,正是纳凉好去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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